无痛分娩在中国普及难 待产孕妇跳楼身亡坠楼产妇助产师回应令人好心塞(图
美国的一套疼痛指数将疼痛按程度划分为1-10级,用一把刀将中指从中间切开的疼痛指数是9.2,而自然分娩的指数则为9.7-9.8,意味着比刀割还疼。此外,还有理论称,产痛仅次于被火烧灼的伤痛。
上海市第一妇婴保健院前院长段涛告诉记者,部分孕妇在生产中会经历最高级别的痛,即“人类能够想象和承受的最痛级别”。
据美国疾病控制和预防中心(CDC)报告,2008年时,美国产妇采用分娩镇痛的比例便超过60%。而在中国,2015年国家卫计委中国人口宣传教育中心主办的“快乐产房,舒适分娩”项目活动中称,“据估算,在中国无痛分娩不到10%。”
新京报记者致电、上海等地部分三甲综合医院,发现无痛分娩在妇产专科医院的普及度高于综合医院,民营医院普及度高于公立医院。医生称,国内麻醉医生偏少、无痛分娩手术收入低,是无痛分娩在国内难以普及的重要原因。
30岁的浙江临安人王芳(化名),2016年8月4日凌晨入住当地一家人民医院待产。她的宫口开得慢,二十几个小时里,宫缩越来越强、持续时间延长且间隔时间越来越短。她疼痛难忍,吃不下任何食物,也无法休息,整个人都蔫了。
此前,她听同事说起过无痛分娩。联想到麻药可能带来的副作用,她还是有些犹豫,于是她暗下决心,“能自己生就生,疼得没力气了才最后考虑它。”
医学上一直在尝试通过物理或药物的方法为产妇减轻疼痛,比如水中分娩、导乐、针灸、按摩等,“效果最好的还是药物方法,特别是椎管内阻滞镇痛,通过腰麻或硬膜外给药镇痛。”某私立妇儿医院麻醉科主任南兴东介绍,这是目前国内外使用最普遍、安全性较高、镇痛效果最确切的无痛分娩方法。
无痛分娩在医学上称作“分娩镇痛”,其实就是在宫口开到两指左右介入,在腰椎棘突间隙进行穿刺,医生判断到达硬膜外腔后置入一根非常细的软管,通过软管连接止痛泵持续给药,作用于脊髓和神经根。在药物作用下,通过子宫收缩产生的疼痛信号向大脑传导,减少分娩疼痛和恐惧。
直到8月5日早上6点多,王芳宫口终于开到三指,也幸运地等来了麻醉师打无痛分娩, “有点像打吊针,针打在后背脊柱上,麻药顺着背后那根管子,一点点地打进去。”上完麻药没几分钟,她就不痛了。
“使用无痛分娩,减轻开宫口时的产痛,在时间最长的第一产程令产妇得到休息,等到宫口全开时,得以攒足力气完成分娩,同时可以减少不必要的耗氧量,避免子宫胎盘血流减少,对胎儿也有利。”南兴东说。
王芳打了麻药后,在第一产程攒足了力气,2016年8月5日下午,用力了一个半小时后,她顺利完成了分娩。
并不是所有产妇都可以适用无痛分娩,事先的评估和化验必不可少。据南兴东介绍,通常考虑三个指标:第一,因为要在腰椎打麻药,需考虑是否有严重的腰椎和神经系统疾病,比如刚做过腰椎手术或有比较严重的脊柱神经系统发育异常,特别严重的情况不能做。第二,需要化验检查,如果血小板特别低则容易出血形成血肿。第三,腰部的皮肤有感染性皮疹也不适合做。
一次产检打消了王芳的顾虑。排队时,旁边一位孕妇问医生,打无痛分娩针是否有后遗症?医生当即回答她说,打无痛分娩针后的副作用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麻药的剂量也只是剖宫产麻药剂量的十分之一,对身体副作用没有那么大。
南兴东坦言,医疗操作都会有风险,常见严重副作用主要是腰痛、头痛头晕以及神经损伤,但“这些副作用发生概率总体上都很低,临床上会尽量预防,即使发生也是一次性的,可以痊愈的,后遗症非常罕见。”
他以自己十余年的临床经验举例,该院亚运村院区曾在2015年进行一次椎管内麻醉产妇的电线例产妇,只有几例产妇反馈有腰痛,且主要与合并腰间盘突出、腰肌劳损、产后休息欠佳等相关。
至于研究统计,他表示:“腰痛发生的概率文献称不足1%,头痛头晕则是千分之一的概率,而神经损伤概率则仅为万分之一。”另外,民航总医院前妇产科主任吕玉人告诉记者,穿刺失败会出血,做了药物麻醉产后也会有疼痛,但“这些都是可以恢复的,无痛分娩相对还是很安全的。”
中国首例无痛分娩案例已不可考。据“无痛分娩中国行”发起人胡灵群等人2013年发表的论文,1959年有关于针灸分娩镇痛的报道,1964年现大学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张光波在第一届全国麻醉学术会议道采用低浓度局部用于无痛分娩,比1953年英国使用分娩镇痛晚了100多年。
对于无痛分娩在我国的普及范围,多位从医的采访对象均向记者表示,通常妇产专科医院的普及度高于综合医院,民营医院普及度高于公立医院,发达地区普及度比偏远地区高,与医疗资源有关。
新京报记者致电、上海等地部分三甲综合医院,大学第三医院、地坛医院、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瑞金医院、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仁济医院(东部)、上海市第一人民医院(虹口)等医院明确表示不开展无痛分娩。
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相关人员表示可以提供无痛分娩,需产妇自己提出,医生再根据情况进行评估是否进行。安贞医院虽然可以做,但只有周一至周五的白天可以提供。
与综合医院相比,妇产专科医院及民营医院无痛分娩的普及率较高。记者通过调查了解到,中国福利会国际和平妇幼保健院、妇产医院均可提供无痛分娩,产妇在孕妇学校时便可得知相关技术,如果在生产时提出需求,经医生评估后便可进行。
妇产医院计生科副主任陈素文告诉记者,只要产妇提出且符合条件,随时都可以接受无痛分娩技术。
至于私立医院,普及率更高。南兴东透露,他们医院单独一次无痛分娩收费约5000多元,每个月约150名产妇中,约有100名会选择顺产,而其中便有97至98人会做无痛分娩。
浙江杭州人李乐扬(化名)曾在2014年和2017年生产时,均提出要打无痛分娩,但均被医院以麻醉师不够或没空为由。她依然对当初医院的态度耿耿于怀,那是她所在区唯一一所妇产专科医院。
曾在某医院生产的耿佳(化名)也提出了打无痛分娩,但最终医院并未满足她的要求,只是在“疼到快死时打了一针安定注射液,依然无感,继续痛到差点咬掉老公的手指头”。
吕玉人向记者回忆,在她退休的2012年以前,该院无痛分娩率基本可以达到80%以上,而现在却“几乎没有了,因为麻醉科人不够”。
吕玉人坦言,从能力上来讲,三甲医院都可以开展无痛分娩,但现实中许多却并不开展,“不是没有能力开,是没有人力。”
即使是当时普及率较高的时候,“医生也不会主动提出打无痛分娩针,因为麻醉科很忙,而且医疗操作都有风险,通常由产妇主动选择。”吕玉人说,一般是产妇提出要求,妇产科联系麻醉科,麻醉科再派人过来评估是否要做。
去年从某三甲医院离职的妇产科医生告诉记者,该医院虽然有无痛分娩,但普及率仅有10%。她在分娩时提出做无痛,也因麻醉医生都有正在进行手术的病人要持续管理而未果,“要看当时手术室的安排,如果足够幸运,有麻醉师可以安排才能做。”
麻醉医生人员的不足,是造成无痛分娩普及率低的最直观原因。段涛分析,从临床数量看,麻醉科医生数量无法匹配需要做无痛分娩的产妇数量。在综合性医院,麻醉科医生主要配置给全院各科室的手术,不会专门配置给妇产科。
广州某二甲综合医院麻醉医生郭雪松告诉记者,他们科室仅有3位麻醉医生,每天要开展各种外科手术的麻醉,还有无痛人流、无痛胃肠镜等,“一台手术平均2小时,一个无痛人流15分钟,一天大概15个无痛人流要做大家已经忙到这种程度,哪里有时间做无痛分娩?即使等到有空过去手术,产妇可能已经等不及生了。”
麻醉医生在全国缺口巨大。中国医师协会麻醉学分会副会长黄文起在2016年接受采访时即提及“目前全国有麻醉医生 8.5 万多名,缺口约有 30 万人。”
与此同时,全国麻醉专业招生人数还在减少,缺口巨大的麻醉科医生却在收缩入口,两者看似相悖却折射出国内麻醉科医生的尴尬。
因此,当产妇提出打无痛分娩要求时,一般并不容易满足,理由往往是麻醉医生抽不开身或讲出种种副作用来劝说产妇放弃。
2006年,美籍华人、美国西北大学芬堡医学院泌尿麻醉部主任胡灵群发起了“无痛分娩中国行”活动,开始在中国推广安全有效的椎管内分娩镇痛,每年都来国内帮助建立培训并授课。
2001年8月,有过分娩镇痛先例的北大一附院分娩镇痛规模化,并从次年2月始开办培训班向全国推广无痛分娩技术。此前他们在接受采访时曾介绍到,为了推广无痛分娩,不但不按照惯例提取大部分技术收费,还倒贴给医务人员200元作为励。
分娩镇痛在国内并无统一收费标准,在综合性医院麻醉费用很便宜,通常在一两百元左右。与半个多小时即可结束的剖宫产相比,做分娩镇痛至少需要四五个小时,“这对医生来讲是不合算的,谁愿意去做呢?”段涛反问道。
郭雪松向记者展示了一张产妇住院费用清单,这位生产时间用了4个小时的产妇,可以说“生得很快”了,分娩镇痛费用加起来是2000多元。他比较说,平时做一台阑尾手术费用差不多,但用时仅需45分钟,“一个麻醉医生守在那里,2000元医生大概可以分到60元,七八个小时收入60元合算吗?”
在中国妇产科网创始人龚晓明看来,分娩镇痛麻醉定价低,对医院是一台可开可不开的手术,“现在要普及推广,除非把无痛分娩的价格定高一点,让公立医院和麻醉科大夫有足够动力开展这项技术”。
他以自己举例,妻子在国外分娩,要求打无痛分娩时,医生要求500美元,他二话没说立刻给了,“在国内如果给医生1000块,你看他会你吗?不会的。”
“最大问题还是解决医院收入和经费统一。”段涛说,“提高麻醉医生待遇,定价机制,听起来很简单,但如果制度无法,喊口号是没有意义的。”
“最关键的是,无痛分娩不普及只是医疗诸多问题的一个表现而已,很大程度上在于国家在用计划经济思维管理医疗,而非利用价格规律让医疗市场良性运行。”在龚晓明看来,根本问题还在于医疗管理制度。
此外,郭雪松还提及,不接受无痛分娩的原因还有家人的顾虑。这些顾虑主要是对副作用认识不清,以及公婆认为产妇“过于娇气”,还有担心费用,毕竟一台无痛分娩1500-2000元的费用一般不在医保范围内,需要自费,“根本还是对产痛的”。
在龚晓明看来,“现代社会就不应该发生让女性硬扛着疼痛去生孩子的事情。” 正如社会学家李银河曾说过的,“产妇分娩是否痛苦,反映了一个社会的文明程度。为产妇减轻痛苦,是对生命个体的尊重,也反映了一种生育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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